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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阴真经馒头在哪买(820W人同看大师赛,剑三面前已无RPG,毒奶色预言创纪录?)

作者:佚名 来源:4889软件园 时间:2023-03-01 13:53:49

九阴真经馒头在哪买(820W人同看大师赛,剑三面前已无RPG,毒奶色预言创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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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阴真经馒头在哪买(820W人同看大师赛,剑三面前已无RPG,毒奶色预言创纪录?)

820W人同看大师赛,剑三面前已无RPG,毒奶色预言创纪录?

助理编辑:馒头

提到RPG、二次元、古风武侠各位玩家首先想到的是哪款游戏呢?是曾经的流星蝴蝶剑,仙剑奇侠传还是现在的九阴真经?都不是!馒头想到的是时下最火的剑网三,今年是剑网三第9个年头,也是竞技大师赛的是第三年,昨天剑三竞技大师赛的总决赛在上海万国体育中心正式的拉开帷幕,共有8支队伍在当天进行了比拼,像大家都很喜欢的水调歌头、墨洒琴心、意难平、清风望月都会在第一天进行,当然呼声最高的也最看好的还是墨洒琴心和醉雨话禅,一个是前年的冠军队伍一个是去年的冠军队伍。到底谁会成为今年的冠军也是令人拭目以待!

昨天的比赛也是日常的激烈,几支种子队都成功晋级,在比赛还未开始之时,馒头有不少亲友都很想去现场一看究竟,然而一票难求,无奈之下只能在网上观看喽,据统计昨天总共有820W人在全平台观看比赛,奖金也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去年只有几十万的奖金池今年更是一跃高达百万,如果说剑网三是国内RPG游戏中的NO.1,可谓实至名归,目前来看没有一款游戏可以将RPG与电竞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百万奖金,看来是想跟MOBA等电竞游戏一较高下了。

另外,黄东旭也对这次比赛进行了“预言”声称“RPG电竞这东西就有毒,到现在就没有看到过成功的”正是因为这句话让剑网三再一次火了。都知道黄东旭是电竞圈知名的毒奶,就跟当初的月咒一样(剑三知名天策主播)反向奶从未失手,当初他可是一口奶给A站奶活了,人送口号“旭东老仙,法力无边”如今他认为RPG电竞是无法走长走远的,那么在一些玩家看来“剑三这是要火的节奏啊”。所以这届大师赛到底是哪只战队赢,能不能也奶一口呢?

同时,在这一次的本届大师赛在表现力方面相较往年精彩太多,我们看到了更多打法配合,对抗更加激烈,给玩家带来的视觉体验更好,在本届的大师赛带给了选手以及观众太多的感动,进而验证大师赛带来了电竞的独特魅力。

尤其是选手重视比赛永不言弃的电竞精神,部分队伍失败后也会为此伤心和做总结, 选手之间的人情味体现,网友表示:“这游戏风气怎么这个鬼样子啊,人情味这么重的吗?剑纯被黑夜话了一堆不相干的人跑来寄钱安慰让他不要对游戏失望,大师赛选手打完之后敌对队伍和主持扎一堆抱团痛哭,哪个公司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客户体验啊,总有这些人用行动填充这个游戏的爱恨情仇和江湖义气,太有爱了吧!”

不过,在这一次的比赛中我们看到了:很多玩家口中所述的“下水道”职业在赛场上有所表现,进一步验证了“没有最强职业只有最强玩家”,更多职业和玩法有待开发。

带妹玩游戏,这五件事情绝对不能做!

玩游戏的乐趣是什么?

有些人喜欢被游戏的剧情感染,有些人追求游戏的操控和成就,还有一类族群,他们玩游戏,追求的是——

撩妹!

带着妹子,一起做任务,一起下本,结婚、秀恩爱,甚至一起看风景,这类族群大量存在于MMO题材的游戏中,甚至奔现的都不在少数。

但是,带妹玩游戏,可没有辣么简单,难度系数不亚于单刷副本。今天就给大家讲讲,带妹玩游戏,特别是玩《九阴真经》,五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五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TOP5:双人马鞍上坐了其他妹子

双人马鞍,相当于跑车的主、副驾

带妹玩游戏,尤其是在游戏中有婚姻关系的,千万谨记,不论你在打本,还是在帮战,还是在看风景,你身边的妹子,也许表现的懵懂,彪悍,或者天真,但是绝逼在默默关注着你的一言一行。你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勾三搭四的话,后果将非常严重。

双人马鞍是什么,相当于现实中的跑车副驾位置啊,这个位置是老婆专座,岂能容别人沾染,所以有双人马鞍的各位男士听着,千万不要让陌生女人坐你的马鞍,不然,等着你老婆跟你分手吧。

五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TOP4:打到装备先自己用

经常在游戏里带妹下本的汉子们注意了,这一条说的就是你们。你们是不是打到装备想都不想就自己用了?

注孤生的典型代表

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么?自私,不靠谱,极度缺乏安全感,连个装备你都舍不得给,以后怎么信任你,像你们这样的汉子,那只有三个字:注孤生。

五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TOP3:吃别的妹子做的馒头

路边的野花不能菜,东西也不能乱吃!

老娘辛辛苦苦做的馒头你不吃,别的妹子的馒头你吃的很香嘛?眼里没谁了吧?

什么?饿了掉血?

老娘一天不上线,你就一天不能吃东西,掉血,饿死了也得等。

敢吃别人的馒头?我上去就是一招一朝春尽红颜老。

五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TOP2:带别的女人回家

两人的小家园,千万不要带别的妹子去

如果说双人马鞍尚且能忍,那么带别的妹子回家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家园是什么,是自己的隐私空间啊,男人都把妹子带回家了,你说还能忍么?

有家园的妹子们,多留意家园的访客记录,记住来过家园的每一个碧池,每一个妖艳贱货,找到她的位置,果断开红怼她把,一怼一个准。

五件绝对不能做的事情TOP1:咱们见个面吧?

人家家家,就是大萌妹!

游戏里的事情,就放在游戏里吧,什么?你想奔现?

知道你的娘子长喉结么?知道你娘子其实是大diao萌妹么?

现在在看这篇文章的朋友,如果你是男士,不妨讲讲自己的带妹经历,如果是女士,讲讲自己在游戏中遇到过哪些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射雕英雄传中的文学典故,足见金庸老师的文学造诣深不可测

《射雕英雄传》是武侠小说大师金庸的代表作,也是拥有粉丝最多,最为人们所熟知的一部作品,引经据典极多,小说里所渗透的古典诗词美也成其为小说的一大亮点,潇洒不羁的武侠风又缠绵着古典婉约的中国诗词美,使得整部小说呈现出清饮小酌、抚琴按箫的画面感。品读《射雕英雄传》,如学识作画,又如学佛参禅,最重妙悟。世尊拈花,迦叶微笑,不传一言而妙悟禅理,不着一字而尽得风流。

读金庸的小说,你或许会被纷繁变幻的琴剑招式所吸引,或是被高深的佛家禅理所震撼,但其中,最能体现打上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的无疑是穿插在其情节里的古典诗词,金庸的精妙,在于海纳百川,包罗万象,从而纳须弥于芥子,一方面把武功末技,也写得大道在焉;另一方面,又把人类古往今来最不能解决的一个"情"字写得既可以上天堂也可以下地狱。其辗转反侧,含蓄委婉,在古典诗词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金庸的小说所体现的古典诗词美分为两层,一层犹如折柳扶桥边,可轻易采撷,就直接流于字面上,一读,便可心领神会,另外一层犹如雾里看花,不真实,海底捞月,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比如《射雕英雄传》里洪七公教授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在书中只出现了六招以及后续提到的"九阴真经",始终都不得其详,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中国的古典诗词向来以典雅婉约著称,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千年的文化沉淀,也可在其中寻得,其言辞婉转动听,其语言,变幻极深,其情感,百曲千回,回味无穷矣。《射雕英雄传》里的诸多情节将这一美表现得酣畅淋漓。

妙布桃花岛

说起桃花岛你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陶渊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而书中的桃花岛确实也是桃花遍开的仙境,而其中的一些精致的清雅小名,会让你如临深渊,如沐清风。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谓之观澜亭,可俯瞰散花湖,雨天,山水斜阳,似真如幻,晴天则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积翠亭"又名"试剑亭"亭上有对联曰:桃花影里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此为金庸先生2001年来此旅游亲自提笔书写的。小说中,桃花岛主在此亭 练功舞剑吹箫,练就了"凌波剑法","兰花拂穴手","落英神剑掌",自然这些招式亦有着朦胧无尽的美感。早至清晨,晚至三更,来此亭,便有登高望远之意,听潮起潮涌。

由于黄蓉自小失去母亲,黄药师一直视其为掌上明珠,其闺房也布置得甚为雅致。房内备有铜镜,简明细腻,四季花香不断,牧歌式的风格,别有韵味。,黄夫人也就是黄蓉的母亲为安慰丈夫于是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力默写出来,苦思几天几夜,写下七八千字,加之怀黄蓉时,劳心伤神,在产下黄蓉后,终于油尽灯枯,心力耗竭而逝。本是伉俪情深,如今却天各一方,黄药师悲痛欲绝,发誓要永远守着夫人,并将爱妻葬于山间墓道,陪葬书画古玩,珠宝玉器无数,内部机关重重,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十八年后,这里却也成为了"江南六怪"的葬身之处 。

妙探武功绝学

其一便是"降龙十八掌",此为射雕男主角郭靖的成名绝技,而且还是他的当家武功,从而可以说郭靖与"降龙十八掌"是二而一,一而二,可谓是难解难分。而"降龙十八掌"看似招式简单,实则也与郭靖的性格完美契合。此掌不以小巧变化取胜,却以大气浑厚克敌;表里如一,堂堂正正,阳刚正大,淳朴厚实,看似鲁钝,然而大巧若拙,大智若愚。所谓龙也是我国经典图腾,龙者,王也,这套武功所体现出来的阳刚之气也恰当表现出男儿之风。

紧接着就是洪七公教授蓉儿的掌法"逍遥游"。"两人并肩而起,一个左起,一个右使。回旋往复,真似一只玉燕、一只大鹰翩翩起舞一般。",逍遥游本是《庄子》里的一篇文章的题目,金庸以此名为该掌,实则却也与招式浑然天成,其意境无穷美妙也。这套掌法较为飘零,招式也奇多,不拘泥于固定招式却也变幻多端,便是如大鹏鸟,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再加之洪七少年四方皆走,行遍江湖的豪洒之风以及黄蓉自古受其父武功"快"、"准"、"奇"、"清"的影响,此番掌法更像是专为它量身定制一般。而金庸的伟大之处皆是人武合一,如此,每个人的性格和每人的武功无缝衔接,如此般行云流水。

此外还有许多名字妙美的武功绝学,"兰花拂穴手",指拂处若春兰葳蕤出手优雅,气度悠闲。轻描淡写,形若无事。与落英神掌并用,指可化掌,掌可化指。掌来时如落英缤纷,轻拂处如若春兰葳蕤,招招凌厉,风姿端丽。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落英神剑"完美诠释此意境之美也。虽不若玉箫剑法般的精妙,却也是剑来时青光激荡,剑花点点,便似落英缤纷,四散而下。而玉箫剑法,其招式有箫史乘龙、山外清音、金声玉振、凤曲长鸣、响隔楼台、棹歌中流。剑式如闲敲棋子落灯花般精妙,此外,与"落英神剑"同源的"落英神剑掌"出法更为惊奇,掌来时落英缤纷,四面八方皆是掌影,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如桃林中狂风忽起,万花齐落一般,妙哉妙哉。

而其中最为人称道的自然是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曲子仿真大海浩淼,万里无波,远处潮水缓缓推近,渐近渐快,其后波涛汹涌,白浪连山,而潮水中鱼跃睛起,群魔弄潮,忽而冰山飘至,忽而热海如沸。极尽变幻之能事,而潮退后,水平如镜,碧湖光转,海底却又是暗流湍急,于无声处暗藏隐患,更令听曲者不知不觉入伏,尤为防不胜防。

妙寻香羹美食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神雕整部小说都可以以美食作为串联主干情节。若没有黄蓉偷馒头的事,郭靖就不会遇上黄蓉,若,没有叫花鸡,郭靖便没有机会拜师洪七,美食为神雕的情节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极尽古诗文雅之美,出自杜牧的《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名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在这道菜的制作过程中,也烘托其自家功夫"兰花拂穴手"。黄蓉先将豆腐这样容易破碎之物放入事先在火腿上挖的二十四个小洞里,扎住火腿再蒸,其精细的功夫确实不亚于米粒刻字,雕核为舟。

第二道则是"玉笛谁家听落梅"每条肉均由四条小肉条拼成,若次序变化不计,则共二十五变,贺五五梅花之数,又其外形酷似长笛,故称之。出典于李白的《春夜洛阳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第三道则是"好逑汤",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汤中泛出荷叶清香。樱桃核已取出,里面镶嵌着斑鸠肉,出典于《诗经》第一篇"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花美颜,樱桃小嘴,是为美人,竹解心虚,乃为君子。妙趣无穷。

另外的可口美食还有熏甜鸡腿、八宝肥鸭、银丝卷、岁寒三友(以松仁、竹参、酸梅制成的小菜)、荷花瓣儿蒸鸡便不一一例举了。

妙解文中爱情美

金庸文中所再现的古典诗词绝不是简单的引经据典,浅尝于字面就辄止。他所运用的古典诗词或与建筑融为一体,或与武功融为一体,或与美食融为一体,自然与人也融为一体。

这在郭靖与黄蓉的爱情有所体现。"用不着说,我不能没有她,蓉儿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两个心里都是知道的。"郭靖如是说。他是一个不善言辞之人,不是用言辞说,而是用心说。佛家说"见性明心"是也。

"他要娶别人,那我也嫁别人。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这是黄蓉的承诺。

"她先前对郭靖朝思暮想,自觉一往情深,殊不知是少女怀春,心意无托,于是聊以遣怀,并非真正情爱,只是自己不知而已。",这是程瑶迦的初心。

古代有一个叫尾声的人,与一女子约好在桥下相会。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已到了约会时间,女子还未到,潮水忽然上涨,尾生不愿失信于女子,抱着柱子等啊等,最后被水淹死,撇开其他不说,单是这份执着也令人动容。蓉儿对于自己的靖哥哥亦是有这种执着,乐府民歌里的"......乃敢与君绝"的执着已经刻在蓉儿的骨子里了。

一梦,一醒,须臾之间,变成就了《射雕英雄传》的妙与美。

漯 赏||日本人35年前拍的中国美食纪录片,凭什么豆瓣9.2?

2020年,第一批90后馋猫30岁了。

如今,我们终于实现了儿时“科学家、艺术家、运动员”的理想:

国家一级珍珠奶茶品鉴师;

著名撸串冒火星子表演艺术家;

花样涮肉团体赛铜锅组冠军……

这些“伟大成就”,是我们父辈想都不敢想的。

他们经历的粮票时代,似乎就一个字:穷。

? Bruno Barbey

棒子面、蒸榆钱,过年才能吃顿红烧带鱼,冬天只有白菜萝卜……

然而最近,一部纪录80年代中国饮食的纪录片,把饱弟吓到了:

爸,妈,你们当年吃得也太好了吧!!!

这部纪录片名叫《中国之食文化》。

点开它,里面藏着1985年,最好吃的中国。

纪录片共分5集,选择了北京、江南、广东、四川四个地区,作为中国菜四大代表,组成了前四集。

这四个地区的菜系,在你印象中什么样?

北京就是咸,江南啥都甜,粤菜都味淡,四川全是辣?

然而,《中国之食文化》的每一集,都在打破今天中国观众的“常识”。

1985年的中国菜,完全不是我们以为的样子。

影片的第一集,就为“天昏地暗”的北京美食,洗雪了冤情。

虽然旁白不停的“小麦粉制品”,暴露了北京美食充满碳水这件事,但说起北京菜的高端,人家一点不含糊:

仿膳饭庄的芙蓉燕菜,以蒸蛋白打底,配合手工清洗的燕窝丝,蒸制后浇汁而成;

金鱼鸭掌和蛤蟆鲍鱼的摆盘,让人不忍下箸;

至于这一品豆腐……这是豆腐?失敬失敬……

不仅宫廷菜厉害,家常菜大厨们,个个都是人间兵器:

名店“丰泽园”的厨师,为水发鱿鱼打花刀,令人极度舒适。

东来顺的切肉师傅,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刀神。

据唐鲁孙先生说,过去这样的切肉高手,是最抢手的人物。

各大饭馆不但重金礼聘他们,而且要提前一年预约,否则根本聘不到高手。

重金有多重?师傅们一年只干一个冬天,能赚够一整年的生活费。

匠人的北京,怎么可能是美食荒漠?

▲切得像机器一样薄!

看完了北京的巧,再来看江南的富。

在很多人眼里,江南菜是小气的,一道菜一小碗,一筷子就能夹完。

然鹅,日本人镜头里的江南,特!别!豪!气!

鮰鱼,这么大!

青鱼,这么大!

锅巴,这么大!

更可怕的是,镜头宛如没事人一样,扫过了整整一匾刀鱼……

摄制组一定想不到,如今一条刀鱼,都是一堆人民币了。

在影片的视角下,江南物产之丰饶,冠绝天下。小气?自然不存在的。

就像寻常人眼里,火腿,只不过是提鲜的调味品,或是增色的点缀。

只有在江南,才有虹桥赠珠、蜜汁火方,以整块火腿为主料,与剔透的鸽子蛋、清甜的栗子与蜜汁搭配,突出最极致的味道。

豪华与大气,才是江南菜的天赋属性。

▲虹桥赠珠,以火腿铺成“桥面”,两边的“珠”是鸽子蛋

▲蜜汁火方

然而,剧组并未把最高的赞誉留给江南。

到了第三集《食在广州》,旁白的评价,一句话:

“全中国最热爱美食的地方”。

1985年的大吃省人,甘愿为吃下一切工夫。

麒麟鲈鱼,以鲈鱼、火腿片、竹笋、香菇蒸制而成,极尽盘飧之美;

广东盛产的海参与虾丸,加以上汤烧制,名为“珠海丹心”;

鱼肚镶虾胶,饰以蟹黄,名为“金盏银盆”。

最绝的一道“百花争艳鸭”,以炸鸭块、蟹黄、鹅肾、虾胶、鱿鱼调制,鸭肉与干鲜海味花团锦簇,令人目不暇接——

对原材料近乎整容的处理,是国菜美学达到极致后,产生的独特艺术。

▲你能找到鸭肉在哪里吗?

甚至连早茶点心,都有着奇妙的复合感:

奶油百篇糕,将蒸好的蛋糕切成小块,混入椰蓉、榄仁为馅,再以面皮包裹,一层皮一层馅,反复几层后,在表层撒上咸蛋黄与鸡蛋松,再次蒸制,才是“糕中有糕”的一道点心。

这道泮溪酒家的招牌名点,今天已经无缘得见了。

只有这部纪录片,以影像证明了“神迹”的存在。

然而,《中国之食文化》里的中国菜,只有高端大气吗?

不可能。

第四集四川篇,不仅有川菜雄奇绝艳的一面,更是平民食神的颂歌。

摄制组来到了一户普通家庭,却见证了一场飨宴:

男主人下班,买回一只熟鸡,剔骨切肉时,用菜刀拍松,调好蘸水,就是一盘棒棒鸡;

40年的老泡菜坛子,捞起一把豆角、两根黄瓜,再来点泡椒莲花白,够四口人一顿了;

闻名天下的豆瓣鲫鱼,在川人看来,再平常不过:鲫鱼一定要油煎,泡椒剁碎加豆瓣酱,一把姜末蒜片不可少,这种汤汁烧鱼香极了。

还得有一盘回锅肉——没有餐馆里滥竽充数的洋葱大葱,就是肉!肉!肉!

这让今天只能吃X记棒棒鸡,受困于外地不正宗回锅肉的我们震惊了:

我们眼里的馆子水准,在四川,不过是一般家常菜。

这种惊奇,在我们看完《中国之食文化》后,依然震撼。

原来,在80年代的国菜江湖,你今天以为的高端,当时不过是寻常。

已被淡忘的流光溢彩,却被一群异邦客,留存下来。

他们,是一群特别馋的日本人。

上世纪80年代,随着外交互动频繁,中日文化交流的蜜月期开启。

那时漂洋过海而来的,除了姿三四郎和寅次郎们,还有一个接一个“求合拍”的日本摄制组。

对中华大地充满好奇的客人,也包括《中国之食文化》的拍摄者们。

这支日方团队在当时,相当专业:

策划方是以“万字酱油“闻名的食品公司,龟甲万株式会社;拍摄方岩波映画制作所,则擅长人文、科教题材的纪录片摄制。

他们抵达中国后,不仅得到了中方单位、出镜店铺的通力协作,各地名厨也摩拳擦掌,积极应战——

显然,他们要竭力向客人展示中国菜最博大、最神奇的一面。

于是,许多难得一见的菜式,和秘不示人的独门绝技,都被日方团队记录下来。

在中国料理研究家中山时子、木村春子的带领下,摄制组历时数月,拍摄约15000张照片,认真记录食材取用、烹饪过程,多方采访,并结合中文典籍记载,完成了5集内容的拍摄取材。

1985年,影片在日本飞往中国的飞机上播出,向来华日本游客介绍中国美食文化。

同时,中山时子与华裔日本作家陈舜臣,还依据此次采访旅行的内容,撰写了《中国料理大全》丛书,将纪录片难以收录的详尽食谱,一一收录。

? 孔夫子旧书网

今天,有人说这部纪录片是日本版《舌尖上的中国》,但在饱弟看来,也未尽然。

这明明是真人版《中华小当家》啊喂!

即使是80年代高糊画质,也挡不住名厨佳肴的华丽耀眼。

一道冷盘,随手起座山,林田江河一应俱全,是基本操作。

▲当年的川菜冷盘师傅,个个都是园艺师

今天看来,这无异于一部国菜《九阴真经》。

流落江湖的奇门神功、雾鳞云爪的传奇佳肴,逐一现身——

这里,是当年中国料理的神域圣殿。

原来,那些闻所未闻的传奇,真的存在过。

当年的拍摄者们,也许并没想到一件事:

今天的中国人再看《中国之食文化》,看的不止是美食。

那些失落了回忆的人,在镜头扫过的每一处,都能找到曾经的片段,视之如珍宝。

▲80年代的北京崇文门西大街

比如,现已不存的北京隆福寺小吃店,是当年最具风味的大众食堂:

原来上海南翔馒头店,那时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窗外大家在排队and围观摄制组

80年代的镇江自由市场,一派丰盈富足:

四川人卖个花椒,标牌都自带语音:

▲硬是麻得很!

还有桌上的老燕京啤酒、副食店打酱油的漏斗、爷爷的花雕酒坛子、小时候跟爸妈吃过的早茶……

▲家里有同款酒坛的小朋友举手!

但更耀眼的,是那些隐藏在镜头里的神人。

第一集里,这位满头大汗,精瘦干练的烤鸭师傅,名叫李兴禄。

作为全聚德第五代烤鸭技师中的佼佼者,他工作最忙时,一天要烤400多只鸭子——

结合他在全聚德工作的44年,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位身着中山装,吃得正香的小哥,作为全片最靓的仔,被弹幕怀疑是高干子弟。

其实,他是22岁的全聚德服务员田重光,临时被摄制组抓来客串食客的——那是他人生第一顿烤鸭!

当年略显紧张的小伙子,30多年后,已是全聚德前门店快餐部的主管啦。

而片中最大的惊喜,国宝级鲁菜大师王义均,只有两个镜头里的侧脸。

外号“海参王”的他,执掌丰泽园后厨数十年,不仅是国内最著名的鲁菜烹饪大师,更名扬海外,一生获奖无数。

然而,一部神仙纪录片,神的不止是菜与人。

一位豆瓣网友,这样评价纪录片里的中国:

那时的中国真美,那么多的传统民居,房子虽旧但并不破败,人的衣着朴素但精神却自然安详,菜是正经八百的原料,摆盘也认真实在。街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广告牌,菜市场也没有飞舞的塑料袋。

看过影片,我们所惊叹的,是一个属于中国菜,也属于中国的神仙年代:

没有外卖,没有网红店,只有一群技近乎道的匠人,和热爱生活的食客,在丰盛的人间,全心全力去追求人生的色香味。

哪怕时移世易,这份痴迷,还会在下一个35年,与你我难分难离。

参考文献:

1.唐鲁孙,《围炉吃火锅》,《故园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1

2.王萍、李木易,《1985版"舌尖"重见天日 日本纪录片展现中国食文化》,《北京晨报》,2017.3.30

3.中山时子、陈舜臣,《中国料理大全》,株式会社 小学馆,1985.7.1

4.木村春子,《通过取材了解中国美食》,《中国料理大全》,株式会社 小学馆,1985.7.1

本文封面来自电影《饮食男女》

特别鸣谢:陶雪伟先生

对本文引用日文资料的翻译与整理

来源||福桃九分饱

图文整合 ||许可

神雕侠侣之白衣少女

杨过轻轻推开窗门,闪身走进姬皮二道房中,但见炕上放着两个包裹,拿起一个包裹一掂,裹面有二十来两银子,心想:“正好用作盘缠。”当下揣在怀中。另一个包裹四尺来长,却是包着两柄长剑。他分别拔出,使重手法将两柄剑都折断了,重新入鞘,再将包裹包好,正要出房,转念一想,拉开裤子,在二道被窝中拉了一大泡尿。

  

   耳边听得有人上墙之声,知道这两个道士的轻身功夫也只寻常,不能一跃过墙,须得先跳上墙头,再纵身下地,当下闪身回房,悄悄掩上房门,两个道人竟然全无知觉。杨过俯耳于墙,倾听隔壁动静。

  

   只听两个道人低声谈论,对明日比武之约似乎胜算在握,一面解衣上炕,突然皮清玄叫了起来:“啊,被窝中湿漉漉的是甚么?啊,好臭,姬师兄,你这么懒,在被窝中拉尿?”姬清虚氓道:“甚么拉尿?”接着也大叫了起来:“哪儿来的臭猫子到这儿拉尿。”皮清玄道:“猫儿拉尿哪有这样多?”姬清虚道:“咦,奇怪……哎,银子呢?”房中霎时一阵大乱,两人到处找寻放银两的包裹。杨过暗暗好笑。只听得皮清玄大声叫道:“店伴儿,店伴儿,你们这□是黑店不是?半夜三更偷客人银子?”

  

   两人叫嚷了几声,那店伴睡眼惺忪地起来诣问。皮清玄一把抓住他胸口,说他开黑店。那店伴叫起撞天屈来,惊动了客店中掌柜的、烧火的、站堂的都纷纷起来,接着住店的客人也挤过来看热闹。杨过混在人丛之中,只见那店伴大逞雄辩,口舌便给,滔滔不绝,只驳得姬皮二道哑口无言。这店伴生性最爱与人斗口,平素没事尚要撩拨旁人,何况时有人惹上头来,更何况他是全然的理直气壮?只说得口沫横飞,精神越来越旺。姬皮二道恼羞成怒,欲待动手,但想到教中清规,此处是终南山脚下,怎敢胡来?只得忍气吞声,关门而睡。那店伴兀自在房外唠叨不休。

  

   次日清晨,杨过起来吃面,那多嘴店伴过来招呼,口中喃喃不绝的还在骂人,杨过笑问:“那两个贼道怎么啦?”店伴得意洋洋,说道:“直娘贼,这两个臭道士想吃白食、住白店,本来瞧在重阳宫的份上,那也不相干,可是他们竟敢说我们开黑店。今儿天没亮,两个贼道就溜走了。哼,老子定要告到重阳宫去,全真教的道爷成千成万,那一个不是严守清规戒律?这两个贼道的贼相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定要认了他们出来……”杨过暗暗好笑,又挑拨了几句,给了房饭钱,问明白去豺狼谷的路径,迈步便行。

  

   转瞬间行了三十余里,豺狼谷已不在远,眼见天色尚只辰初。杨过心道:“我且躲在一旁,瞧姑姑怎生发付那些歹人。最好别让姑姑先认出我来。”想起当日假扮庄稼少年耍弄洪凌波之事,心下甚是得意,决意依样葫芦,再来一次,当下走到一家农舍后院,探头张望,只见牛栏中一条大牯牛正在发威,低头挺角,向牛栏的木栅猛撞,登登大响。杨过心念一动:“我就扮成个牧童,姑姑乍见之下,定然认我不出。”

  

   他悄悄跃进农舍,屋中只有两个娃娃坐在地下玩土,见到了吓得不敢作声。他找了套农家衣服换上,穿上草鞋,抓一把土搓匀了抹在脸上,走近牛栏,只见壁上挂着一个斗笠戴起,拿一条草绳缚在腰间,将短笛插在绳间,然后开了栏门。那牯牛见他走近,已在荷荷发怒,一见栏门大开,登时发足急冲出来,猛往他身上撞去。

  

   杨过左掌在牛头上一按,飞身上了牛背。这牯牛身高肉壮,足足有七百来斤重,毛长角利,甚是雄伟,一转眼已冲上了大路。它正当发情,暴躁异常,出力跳跃颠□,要将杨过震下背来。杨过稳稳坐着,极是得意,笑叱道:“你再不听话,可有苦头吃了。”提起手掌,用掌缘在牛肩上一斩。这一下他只使了二成内力,可是那牯牛便已痛得抵受不住,大声吼叫,正要跃起发威,杨过又是一掌斩了下去。这般连斩十余下,那牯牛终于不敢再行倔强。杨过又试出只要用手指戳它左颈,它就转右,戳它右颈,立即转左,戳后则进,戳前即退,居然指挥如意。

  

   杨过大喜,猛力在牛臀上用手指一戳,牯牛向前狂奔,竟是迅速异常,几若奔马,不多时穿过一座密林,来到一个四周群山壁立的山谷,正与那店伴所说的无异。当下跃落牛背,任由牯牛在山坡上吃草,手中牵着绳子,躺在地下装睡。

  

   他不住望着头顶太阳,只见红日渐渐移到中天,心中越来越是慌乱,生怕小龙女不理对方的约会,竟然不来。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那牯牛不时发出几下鸣声。突然山谷口有人击掌,接着南边山后也传来几下掌声。杨过躺在坡上,跷起一只泥腿,搁在膝上,将斗笠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右眼在外。

  

   过了一会,谷口进来三个道人。其中两个就是昨日在客店中见过的姬清虚与皮清玄,另一个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甚矮,想来就是那个甚么“申师叔”了,凝目看他相貌,依稀在重阳宫曾经见过。跟着山后也奔来两人。一个身材粗壮,另一个面目苍老,满头白发,两人都是乞丐装束,自是丐帮中的韩陈二人。五人相互行近,默默无言的只一拱手,各人排成一列,脸朝西方。

  

   就在此时,谷口外隐隐传来一阵得得蹄声,那五人相互望了一眼,一齐注视谷口,只听得蹄声细碎,越行越近,谷口黑白之色交映,一匹黑驴驮着一个白衣女子疾驰而来。杨过遥见之下,心中一凛:“不是姑姑!难道又是他们的帮手?”只见那女子驰到距五人数丈处勒定了黑驴,冷冷的向各人扫了一眼,脸上全是鄙夷之色,似乎不屑与他们说话。

  

   姬清虚叫道:“小丫头,瞧你不出,居然有胆前来,把帮手都叫出来罢。”那女子冷笑一声,刷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柄又细又薄的弯刀,宛似一弯眉月,银光耀眼。姬清虚道:“我们这就只五个,你的帮手几时到来,我们可不耐烦久等。”那女子一扬刀,说道:“这就是我的帮手。”刀锋在空中划过,发出一阵嗡嗡之声。

  

   此言一出,六个人尽皆吃惊。那五人惊的是她孤身一个女子,居然如此大胆,也不约一个帮手,竟来与武林中的五个好手比武。杨过却是失望伤痛之极,满心以为在此必能候到小龙女,岂知所谓“白衣美貌女子”,竟是另有其人,斗然间胸口逆气上涌,再也难以自制,“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他这一哭,那六个人却也吃了一惊,但见是山坡上一个牵牛放草的牧童,自是均未在意,料来乡下一个小小孩童受了甚么委屈,因而在此啼哭,姬清虚指着那姓韩的道:“这位是丐帮中的韩英雄。”指着那姓陈的道:“这位是丐帮中的陈英雄。”又指着“申师叔”道:“我们师叔申志凡道长,你曾经见过的。”那女子全不理睬,眼光冷冷,在五人脸上扫来扫去,竟将对方视若无物。

  

   申志凡道:“你既只一人来此,我们也不能跟你动手。给你十日限期,十天之后,你再约四个帮手,到这□相会。”那女子道:“我说过已有帮手,对付你们这批酒曩饭袋,还约甚么人?”申志凡怒道:“你这女娃娃,当真狂得可以……”他本待破口喝骂,终于强忍怒你,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古墓派的?”那女子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牛鼻子老道,你敢跟动手呢还是不敢?”申志凡见她孤身一人,却是有恃无恐,料得她必定预伏好手在旁,古墓派的李莫愁却是个惹不得的人物,于是说道:“姑娘,我倒要请问,你平白无端的伤了我派门人,到底是甚么原因?倘若曲在我方,小道登门向你师父谢罪,要是姑娘说不出一个缘由,那可休怪无礼。”

  

   那女子冷然一笑,道:“自然是因你那两个牛鼻子无礼,我才教训他们。不然天下杂毛甚多,何必定要削他们两个的耳朵?”申志凡愈是见她托大,愈是惊疑不定。那姓陈乞丐年纪虽老,火气却是不小,抢上一步,喝道:“小娃娃,跟前辈说话,还不下驴?”说着身形幌处,已欺到黑驴跟前,伸手去抓她右臂。这一下出手迅速之极,那女子不及闪躲,立时被他抓住,她右手握刀,右臂被抓,已不能挥力挡架。

  

   不料冷光闪动,那女子手臂一扭,一柄弯刀竟然还是劈了下来。那陈姓乞丐大骇,急忙撒手,总算他见机极快,变招迅捷,但两根手指已被刀锋划破。他急跃退后,拔出单刀,哇哇大叫:“贼贱人,你当真活得不耐烦啦。”那姓韩你丐从腰间取出一对链子锤,申志凡亮出长剑。姬清虚与皮清玄也抓住剑柄,拔剑出鞘,斗觉手上重量有异,两人不约而同“咦”的一声,大吃一惊,原来手中抓住的各是半截断剑。

  

   那女子见到二道狼狈尴尬的神态,不禁噗哧一笑。杨过正自悲伤,听到那女子笑声,见到二道的古怪模样,也不自禁的破涕为笑。只见那女子一弯腰,刷的一刀,往皮清玄头上削去。皮清玄急忙缩头,那知也这一刀意势不尽,手腕微抖,在半空中转了个弯,终于划中皮清玄的右额,登时鲜血迸流。其余四人又惊又怒,团团围在她黑驴四周。姬皮二人退在后面,手里各执半截断剑,抛去是舍不得,拿着可又没用,不知如何是好。

  

   那女子一声清啸,左手一提□绳,胯下黑驴猛地纵出数丈。韩陈二丐当即追近,刀锤纷举,攻了上去。申志凡跟着抢上,使开全真派剑法,剑剑刺向敌人要害。杨过看他剑法虽狠,但比之尹志平、赵志敬等大有不如,料来是“志”字辈中的三四流脚色。

  

   他此时心神略定,方细看那女子容貌,只见她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年纪似尚比自己小着一两岁,无怪那店伴不信这个“白衣美貌女子”是他姊姊。她虽也穿着一身白衣,但肤色微黑,与小龙女的皎白胜雪截然不同。但见她刀法轻盈流动,大半却是使剑的路子,刺削多而砍斫少。杨过只看了数招,心道:“她使的果然是我派武功,难道又是李莫愁的弟子?”心想两边都不是好人,不论谁胜谁败,都不必理会,又想:“凭你也配称甚么‘白衣美貌女子’了?你给我姑姑做丫鬟也不配。”于是曲臂枕头,仰天而卧,斜眼观斗。

  

   起初十余招那少女居然未落下风,她身在驴背,居高临下,弯刀挥处,五人不得不跳跃闪避。又斗十余招,姬清虚见手中这柄断剑实在管不了用,心念一动,叫道:“皮师弟,跟我来。”奔向旁边树丛,拣了一株细长小树,用断剑齐根斩断,削去枝叶,俨然是一根木棒。皮清玄依样削棒。二道左右夹攻,挺棒向黑驴刺去。

  

   那少女轻叱:“不要脸!”挥刀挡开双棒,就这么一分心,那姓韩乞丐的链子锤与申志凡的长剑前后齐到。那少女急使险招,低头横身,铁锤夹着一股劲风从她脸上掠过。当的一声,弯刀与长剑相交,就在此时,黑驴负痛长嘶,前足提了起来,原来被姬清虚刺了一棒。那姓陈乞丐就地打个滚,展开地堂刀法,刀背在驴腿上重重一击,黑驴登时跪倒。这么一来,那少女再也不能乘驴而战,眼见剑刀齐至,当即飞身而起,左手已抓住皮清玄的木棒,用力一拗,木棒断成两截。她双足着地,回刀横削,格开那姓陈乞丐砍来的一刀。杨过一惊:“怎么?她已受了伤?”

  

   原来那少女左足微跛,纵跃之间显得不甚方便,一直不肯下驴,自是为了这个缘故。杨过侠义之心顿起,待要插手相助,转念想到:“我和姑姑好端端在古墓中长相厮守,都是那恶女人李莫愁到来,才闹到这步田地。这女子又冒充我姑姑,要人叫她‘白衣美貌女子’,好不要脸!”当下转过了头,不去瞧她。

  

   耳听得兵刃相交叮当不绝,好奇心终于按捺不住,又回过头来,但见相斗情势已变,那少女东闪西避,已是遮拦多还手少。突然那姓韩乞丐铁锤飞去,那少女侧头让过,正好申志凡长剑削到,玎的一声轻响,将她束发的银环削断了一根,半边鬓发便披垂下来。那少女秀眉微扬,嘴唇一动,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反手还了一刀。

  

   杨过见她扬眉动唇的怒色,心中剧烈一震:“姑姑恼我之时,也是这般神色。”只因那少女这一发怒,杨过立时决心相助,当下拾起七八块小石子放入怀中,但见她左支右绌,神情已十分狼狈。申志凡叫道:“你与赤练仙子李莫愁到底怎生称呼?再不实说,可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少女弯刀横回,突从他后脑钓了过来。申志凡没料到她会忽施突袭,挡架不及。姓陈你丐急叫:“留神!”姬清虚猛力举木棒向弯刀背上击去,才救了申志凡性命。五人见她招数如此毒辣,下手再不容情。霎时之间,那少女连遇险招。申志凡料想这少女与李莫愁必有渊源,日后被那赤练魔头得讯息,那可祸患无穷,眼见她并无后援,正好杀了灭口,于是招招指向她的要害。

  

   杨过见她危在顷刻,再也延缓不得,翻身上了牛背,随即溜到牛腹之下,双足勾住牛背,伸指在牛臀上一戳。那牯牛放开四蹄,向六人直冲过去。

  

   六人恶斗正酣,突然见到疯牛冲来,都吃了一惊,四下纵开避让。

  

   杨过伏在牛腹之下,看准了五个男子的背心穴道,小石子一枚枚掷出,或中“魂门”,或中“神堂”,但听得拍喇、“哎唷”连响,五人双臂酸麻,手中兵刃纷纷落地。杨过却已驱赶牯牛回上山坡。他从牛腹下翻身落地,大叫大嚷:“啊”,大牯牛发疯啦,这可不得了啦!

  

   申志凡穴道被点,兵刃脱手,又不见敌人出手,自料是那少女的帮手所为,此人武功如此高明,那里还敢恋战?幸好双腿仍能迈步,发足便奔,总算他尚有义气,叫道:“陈大哥,韩,咱们走罢!”余人不暇细想,也都跟着逃走。皮清玄慌慌张张,不辨东西,反而向那少女奔去。姬清虚大叫:“皮师弟,到这来!”皮清玄待要转身,那少女抢上一步,弯刀斫将下来。皮清玄大惊,手中又无兵刃,急忙偏身闪避,岂知那少女弯刀斫出时方向不定,似东实西,如上却下,冷光闪处,己砍到了他面门。皮清玄危急中举手挡格,擦的一声,弯刀已削去了他四根手指。他尚未觉得疼痛,回头急逃。

  

   姓韩乞丐逃出十余步,见陆无双不再追来,心道:“这丫头跛了脚,怎追我得上?”想到她足跛,不自禁的向她左腿瞧了一眼,转身又奔。岂知这一下正犯了那少女的大忌,登时怒气勃发,不可抑止,叫道:“贼叫化,你道我追你不上么?”舞动弯刀,挥了几转,呼的一声,猛地掷出。只见那弯刀在半空中银光闪闪,噗的一声,插入那姓韩乞丐左肩。那人一个踉跄,肩头带着弯刀,狂奔而去。不多时五人均已窜入了树林。

  

   那少女冷笑几声,心中大是狐疑:“难道有人伏在左近?他为甚么要助我?”自己使惯了的银弧刀给那姓韩乞丐带了去,不禁有些可惜,拾起那姓陈乞丐掉在地下的单刀拿在手中,急步往四下树林察看,静悄悄的没半个人影,回到谷中。但见杨过哭丧着脸坐在地下,呼天抢地的叫苦。

  

   那少女问道:“喂,牧童儿,你叫甚么苦?”杨过道:“这牛儿忽然发疯,身上撞烂了这许多毛皮,回去主人家定要打死我。”那少女看那牯牛,但见毛色光鲜,也没撞损甚么,说道:“好罢,总算你这牛儿帮了我一个忙,给你一锭银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三两银子的元宝,掷在地下。她想杨过定要大喜称谢,那知他仍是愁眉苦脸,摇着头不拾银子。那少女道:“你怎么啦?傻瓜,这是银子啊。”杨过道:“一锭不够。”那少女又取出一锭银子掷在地下。杨过有意逗她,仍是摇头。

  

   那少女恼了,秀眉一扬,沉脸骂道:“没啦,傻瓜!”转身便走。杨过见了她发怒的神情,不自禁的胸头热血上涌,眼中发酸,想起小龙女平日责骂自己的模样,心意已决:“一时之间若是寻不着姑姑,我就尽瞧这姑娘恼怒的样儿便了。”当下伸手抱住她右腿,叫道:“你不能走!”那少女用力一挣,却被他牢牢抱住了挣不脱,更是发怒,叫道:“放开!你拉着我干么?”杨过见她怒气勃勃,心中愈是乐意,叫道:“我回不了家啦,你救命。”跟着便大叫:“救命,救命!”

  

   那少女又好气又好笑,举刀喝道:“你再不放手,我一刀砍死你。”杨过抱得更加紧了,假意哭了起来,说道:“你砍死我算啦,反正我回家去也活不成。”那少女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我不知道,我跟着你去。”那少女心想:“没来由的惹得这傻瓜跟我胡缠。”提刀便砍了下去。杨过料想她不会真砍,仍是抱住她小腿不放,那知这少女出手狠辣,这一刀真是砍向他头顶,虽不想取他性命,却要在他头顶砍上一刀,好叫他吃点苦头,不敢再来歪缠。杨过见单刀直砍下来,待刀锋距头不过数寸,一个打滚避开,大叫:“杀人哪,杀人哪!”

  

   那少女更加恼怒,抢上又是挥刀砍去。杨过横卧地下,双脚乱踢,大叫:“我死啦,我死啦!”他一双泥足瞎伸乱撑,模样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那少女几次险些被他踢中手腕,始终砍他不中。杨过见她满脸怒色,正是要瞧这副嗔态,不由得痴痴的凝望。那少女见他神色古怪,喝道:“你起来!”杨过道:“那你杀我不杀?”那少女道:“好,我不杀你就是。”杨过慢慢爬起,呼呼呼的大声喘息,暗中运气闭血,一张脸登时惨白,全无血色,就似吓得魂不附体一般。

  

   那少女心中得意,“呸”了一声道:“瞧你还敢不敢胡缠?”举刀指着山坡上皮清玄那几根被割下来的手指,说道:“人家这般凶神恶煞,我也砍下他的爪子来。”杨过装出惶恐畏惧模样,不住畏缩。那少女将单刀插在腰带上,转身找寻黑驴,可是那驴子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只得徒步而行。

  

   杨过拾起银子,揣在怀里,牵了牛绳跟在她后面,叫道:“姑姑,你带我去。”那少女那加理睬,加快脚步,转眼间将他抛得影踪不见。那知刚歇得一歇,只见他牵着牯牛远远奔来,叫道:“带我去啊,带我去啊。”那少女秀眉紧蹙,展开轻功,一口气奔出数里,只道他再也追赶不上,不料过不多时,又隐隐听到“带我去啊”的叫声。那少女怒从心起,反身奔去,拔出单刀,高高举起。杨过叫道:“啊哟!”抱头便逃。那少女只要他不再跟随,也就罢了,转身再行。

  

   走了一阵,听得背后一声牛鸣,回头望时,但见杨过牵了牯牛遥遥跟在后面,相距约有三四十步。那少女站定脚步等他过来。可是杨过见她不走,也就立定不动,她如前行,当即跟随,若是返身举刀追来,他转头就逃。这般追追停停,天色已晚,那少女始终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她见这小牧童虽然傻□傻气,脚步却是异常迅捷,想是在山地中奔跑惯了,要待追上去打晕了他,或是砍伤他两腿,每次总是给他连滚带爬、惊险异常的溜脱。

  

   又缠了几次,那少女左足跛了,行得久后,甚感疲累,于是心生一计,高声叫道:“好罢,我带你走便是,你可得听我的话。”杨过喜道:“你当真带我去?”那少女道:“是婀,干么要骗你?我走得累了,你骑上牛背,也让我骑着。”杨过牵了牯牛快步走近,暮霭苍茫中见她眼光闪烁,知她不怀好意,当下笨手笨脚的爬上了牛背。那少女右足一点,轻轻巧巧的跃上,坐在杨过身前,心想:“我驴子逃走了,骑这牯牛倒也不坏。”足尖在牛胁上重重一踢。牯牛吃痛,发蹄狂奔。那少女微微冷笑,蓦地手肘用力向后撞去,正中杨过胸口。杨过叫声“啊哟!”一个筋斗翻下了牛背。

  

   那少女甚是得意,心想:“任你无赖,此次终须着了我的道儿。”伸指在牛胁一戳,那牯牛奔得更加快了,忽听杨过仍是大叫大嚷,声音就在背后,一回头,只见他两手牢牢拉住年尾,双足离地,给牯牛拖得腾空飞行,满脸又是泥沙,又是眼泪鼻涕,情状之狼狈实是无以复加,可偏偏就是不放牛尾。那少女无法可施,提起单刀正要往他手上砍去,忽听人声喧哗,原来牯牛已奔到了一个市集上。人众拥挤,牯牛无路可走,终于停了下来。

  

   杨过有意要逗那少女生气以瞧她的怒色,躺在地下大叫:“我胸口好疼啊,你打死我啦!”市集上众人纷纷围拢,探问缘由。

  

   那少女钻入人丛,便想乘机溜走,岂知杨过从地下爬将过去,又已抱住她右腿,大叫:“别走,别走啊!”旁人问道:“干甚么?你们吵些甚么?”杨过叫道:“她是我媳妇儿,我媳妇儿不要我,还打我。”那人道:“媳妇儿打老公,那还成甚么世界?”那少女柳眉倒竖,左脚踢出。杨过把身旁一个壮汉一推,这一脚正好踢在他的腰□。那大汉怒极,骂道:“小贱人,踢人么?”提起醋钵般的拳头□去。那少女在他手肘上一托,借力挥出,那大汉二百来斤的身躯忽地飞起,在空中哇哇大叫,跌入人丛,只压得众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那少女竭力要挣脱杨过,被他死命抱住了却那挣扎得脱?眼见又有五六人抢上要来为难,只得低头道:“我带你走便是,快放开。”杨过道:“你还打不打我?”那少女道:“好,不打啦!”杨过这才松手,爬起身来。二人钻出人丛,奔出市集,但听后面一片叫嚷之声。杨过居然在百忙之中仍是牵着那条牯牛。

  

   杨过笑嘻嘻的道:“人家也说,媳妇儿不可打老公。”那少女恶狠狠的道:“死傻蛋,你再胡说八道,说我是你媳妇儿甚么,瞧我不把你的脑袋瓜子砍了下来。”说着提刀一扬。杨过抱住脑袋,向旁逃过几步,求道:“好姑娘,我不敢说啦。”那少女啐道:“瞧你这副脏模样,丑八怪也不肯嫁你做媳妇儿。”杨过嘻嘻傻笑,却不回答。

  

   此时天色昏暗,两人站在旷野之中,遥望市集中炊烟袅袅升起,腹中都感饥饿。那少女道:“傻蛋,你到市上去买十个馒头来。”杨过摇头道:“我不去。”那少女脸一沉,道:“你干么不去?”杨过道:“我才不去呢!你骗我去买馒头,自己偷偷的溜了。”那少女道:“我说过不溜就是了。”杨过只是摇头。那少女握拳要打,他却又快步逃开。两人绕着大牯牛,捉迷藏般团团乱转。那少女一足跛了,行走不便,眼见这子跌倒爬起,大呼小叫,自己虽有轻身功夫,却总是追他不上。

  

   她恼怒已极,心想自己空有一身武功,枉称机智乖巧,却给这个又脏又臭的乡下小傻蛋缠得束手无策,算得无能之至。也是杨过一副窝囊相装得实在太像,否则她几次三番杀不了这小傻蛋,心中早该起疑。她沿着大道南行,眼见杨过牵着牯牛远远跟随,心中计算如何出其不意的将他杀了。走了一顿饭工夫,天色更加黑了,只见道旁有一座破旧石屋,似乎无人居住,寻思:“今晚我就睡在这,等那傻瓜半夜睡着了,一刀将他砍死。”当即向石屋走去,推门进去,只觉尘气扑鼻,屋中桌椅破烂,显是废弃已久。她割些草将一张桌子抹乾净了,躺在桌上闭目养神。

  

   只见杨过并不跟随进来,她叫道:“傻蛋,傻蛋!”不听他答应,心想:“难道这傻蛋知道我要杀他,因而逃了!”当下也不理会,这了良久,迷迷糊糊的正要入睡,突然一阵肉香扑鼻。她跳起身来,走到门外,但见杨过坐在月光之下,手中拿着一大块肉,正自张口大嚼,身前生了一堆火,火上树枝搭架,挂着野味烧烤,香味一阵阵的送来。

 

 

   杨过见她出来,笑了笑道:“要吃么?”将一块烤得香喷喷的腿肉掷了过去。那少女接在手中,似是一块黄□腿肉,肚中正饿,撕下一片来吃了,虽然没盐,却也甚是鲜美,当下坐在火旁,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她先将腿肉一片片的撕下,再慢慢咀嚼,但见杨过吃得唾沫乱溅,嗒嗒有声,不由得恶心,欲待石吃,腹中却又饥饿,只见转过了头不去瞧他。

  

   她吃完一块,杨过又递了一块给她。那少女道:“傻蛋,你叫甚么名字?”杨过楞楞的道:“你是神仙不是?怎知道我名叫傻蛋?”那少女心中一乐,笑道:“哈,原来你就叫傻蛋。你爸爸妈妈呢?”杨过道:“都死光啦。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女道:“我不知道。你问来干么?”杨过心想:“你不肯说,我且激你一激。”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啦,你也叫傻蛋,因此不肯说。”那少女大怒,纵起身来,举拳往他头上猛击一记,骂道:“谁说我叫傻蛋?你自己才是傻蛋。”杨过哭丧着脸,抱头说道:“人家问我叫甚么名字,我说不知道,人家就叫我傻蛋,你也说不知道,自然也是傻蛋啦。”那少女道:“谁说不知道了?我不爱跟你说就是。我姓陆,知不知道?”

  

   这少女就是当日在嘉兴南湖中采莲的幼女陆无双。她与表姊程英、武氏兄弟采摘花朵时摔断了腿,武三娘为她接续断骨,适在此时洪凌波奉师命来袭,以致接骨不甚妥善,伤愈之后左足短了寸许,行走时略有跛态。她皮色虽然不甚白皙,但容貌秀丽,长大后更见娇美,只是一足跛了,不免引以为恨。

  

   那日李莫愁杀了她父母婢仆,将她掳去,本来也要杀害,但见到她颈中所系的锦帕,记起她伯父陆展元昔日之情,迟迟不忍下手。陆无双聪明精乖,知道落在这女魔头手中,生死系于一线,这魔头来去如风,要逃是万万逃不走的,于是一起始便曲意迎合,处处讨好,竟奉承得那杀人不眨眼的赤练仙子加害之意日渐淡了。李莫愁有时记起当年恨事,就将她叫来折辱一场。陆无双故意装得蓬头垢面,一跷一拐。李莫愁见了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胡乱打骂一番,出了心中之气,也就不为已甚。陆无双如此委曲求全,也亏她一个小小,居然在这大魔头门下挨了下来。

  

   她将父母之仇昱藏心中,丝毫不露。李莫愁问起她的父母,她总是假装想不起来。当李莫愁与洪凌波练武之时,她就在旁递剑传巾、斟茶送果的侍候,十分殷勤。她武学本有些根柢,看了二人练武,心中暗记,待李洪二人出门时便偷偷练习,平时更加意讨好洪凌波。后来洪凌波乘着师父心情甚佳之时代陆无双求情,也拜在她门下作了徒弟。

  

   如是过了数年,陆无双武功日进,只是李莫愁对她总是心存疑忌,别说最上乘的武功,就是第二流的功夫也不肯传授。倒是洪凌波见她可怜,暗中常加点拨,因此她的功夫说高固然不高,说低却也不低。这日李莫愁与洪凌波师待先后赴活死人墓盗“玉女心经”,陆无双见她们长久不归,决意就此逃离魔窟,回江南去探访父母的生死下落。她幼时虽见父母被李莫愁打得重伤,料想凶多吉少,究未亲见父母逝世,心中总存着一线指望,要去探个水落石出。临走之时,心想一不作,二不休,竟又盗走了李莫愁的一本“五毒秘传”,那是记载诸般毒药和解药的抄本。

  

   她左足跛了,最恨别人瞧她跛足,那日在客店之中,两个道人向她的破足多看了几眼,她立即出言斥责,那两个道人脾气也不甚好,三言两语,动起手来,她使弯刀削了两个道人的耳朵,才有日后豺狼谷的约斗。当日李莫愁掳她北去之时,她在洞口与杨过曾见过一面,但其时二人年幼,日后都变了模样,数年前匆匆一会,这时自然谁都记不起了。

  

   陆无双吃完两块烤肉,也就饱了。杨过却借着火光掩映,看她的脸色,心道:“我姑姑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眼前这女子若是姑姑,我烤獐腿给她吃,岂不是好?”心下寻思,呆呆的凝望着好,竟似痴了。陆无双哼了一声,心道:“你这般无礼瞧我,现下且自忍耐,半夜□再杀你。”当即回入石屋中睡了。

  

   睡到中夜,她悄悄起来,走到屋外,只见火堆边杨过一动不动的睡着,火堆早已熄了,于是蹑手蹑足的走到他身后,手起刀落,往他背心砍去,突然手腕一抖,虎口震得剧痛,登时把捏不定,当的一声,单刀脱手,只觉中刀之处似铁似石。她一惊非小,急忙转身逃开,心道:“难道这傻蛋竟练得周身刀枪不入?”奔出数丈,见杨过并不追来,回头一望,只见他仍是伏在火边不动。

  

   陆无双疑心大起,叫道:“傻蛋,傻蛋!我有话跟你说。”杨过只是不应。她凝神细看,但见杨过身形缩成一团,模样极是古怪,当下大着胆子走近,见他竟然不似人形,伸手摸了摸,衣服下硬硬的似是一块大石。抓住衣服向上提起,衣服下果然是一块岩石,又那□有杨过的人在?

  

   她呆了一呆,叫道:“傻蛋,傻蛋!”不听答应,当下侧耳倾听,似乎屋子中传出一阵阵鼾声,循声寻去,只见杨过正睡在她适才所睡的桌上,背心向外,鼾声大作,浓睡正酣。陆无双盛怒之下,也不去细想他怎会突然睡到了桌上,立即纵身而上,提起单刀,挺刀尖向他背心插落。

这一下刀锋入肉,手上绝无异感,却听杨过打了几下鼾,说起梦话来:“谁在我背上搔,嘻嘻,别闹,别闹,我怕痒。”

  

   陆无双惊得脸都白了,双手发颤,心道:“此人难道竟是鬼怪?”转身欲逃,一时之间双足竟然不听使唤。只听他又说梦话:“背上好,定是小老鼠来偷我的黄獐肉。”伸手背后,从衣衫底下拉出半黄獐,拍的一声,抛在地下。陆无双舒了一口你气,这才明白:“原来这傻蛋将黄獐肉放在背上,刚才这刀刺在兽肉上啦,却教我虚惊一场。”

  

   她连刺两次失误,对杨过憎恨之心更加强了,咬牙低声道:“臭傻蛋,瞧我这次要不要了你的小命。”闪身扑上,举刀向他背心猛砍。杨过于鼾声呼呼中翻了个身,这一刀拍的一声,砍在桌上。

  

   陆无双手上运劲,待要拔刀,杨过正做甚么恶梦,大叫:“妈婀,妈啊,小老鼠来咬我啊。”两条泥腿伸出,左腿搁在陆无双臂弯的“曲池穴”,右腿却搁在她肩头的“肩井穴”。这两处都是人身大穴,他两条泥腿摔将下来,无巧不巧,恰好撞正这两处穴道。陆无双登时动弹不得,呆呆的站着,让身子作了他搁腿的架子。

  

   她心中怒极,身子虽不能动,口中却能说话,喝道:“喂,傻蛋,快把臭脚拿开。”只听他打呼声愈加响了。她不知如何是好,恼恨之下,张口将唾沫向他吐去。杨过翻了个身,右脚尖漫不经意的掠了过来,正好在她“巨骨穴”上轻轻一碰。陆无双立时全身酸麻,连嘴也张不开了,鼻中只闻到他脚上臭气阵阵冲来。

  

   就这么搁了一盏茶时分,陆无双气得几欲晕去,心中赌咒发誓:“明日待我穴道松了,定要在这傻蛋身上斩他十七八刀。”再过一阵,杨过心想也作弄她得够了,放开双足,转过身来,虽在黑暗之中,她脸上的气恼神色仍是瞧得清清楚楚。她越是发怒,似乎越是与小龙女相似,杨过痴痴的瞧着,那舍得闭眼?其实陆无双相貌和小龙女全不相似,只是天下女子生气的模样总是大同小异,杨过念师情切,百无聊赖之中,瞧瞧陆无双的嗔态怒色,自觉是依稀瞧到了小龙女,那也是画饼之意、望梅之思而已。

  

   过了一会,月光西斜,从大门中照射进来。陆无双见杨过双眼睁开,笑眯眯的瞧着自己,心中一凛:“莫非这傻蛋乔呆扮痴?他点我穴道,并非无意碰巧撞中?”想到此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就在此时,忽见杨过斜眼望着地下,她歪过眼珠,顺着他眼光看去,只见地下并排列着三条黑影,原来有三个人站在门口。凝神再看,三条黑影的手中都拿着兵刃,她暗暗叫苦:“糟啦,糟啦,对头找上了门来,偏生给这傻蛋撞中了穴道。”她连遭怪异,心中虽然起疑,却总难信如此肮脏猥琐的一个牧童竟会有一身高明武功。

  

   杨过闭上了眼大声打鼾。只听门口一人叫道:“小贱人,快出来,你站着不动,就想道爷饶了你么?”杨过心道:“原来又是个牛鼻子。”又听另一人道:“我们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削你两只耳朵、三根手指。”第三人道:“老子在门外等着,爽爽快快的出来动手罢。”说着向外跃出。三人围成半圆,站在门外。

  

   杨过伸个懒腰,慢慢坐起,说道:“外面叫甚么啊,陆姑娘,你在那?咦,你干么站着不动?”在她背上推了几下。陆无双但觉一股强劲力道传到,全身一震,三处被封的穴道便即解开,当下也不及细想,俯身拾起单刀,跃出大门,只见三个男人背向月光而立。

  

   她更不打话,翻腕向左边那人挺刀刺去。那人手中拿的是条铁鞭,看准尖刀砸将下来。他铁鞭本就沉重,兼之膂力甚强,砸得又准,当的一声,陆无双单刀脱手。杨过横卧桌上,见陆无双向旁跳开,左手斜指,心道:“好,那道人的长剑保不住。”果然她手腕斗翻,已施展古墓派武功,夺过道人手中长剑,顺手斫落,噗的一声,道人肩头中剑。他大声咒骂,跃开去撕道袍裹伤。

  

   陆无双舞剑与使鞭的汉子斗在一起。另一个矮小汉子手持花枪,东一枪西一枪的攒刺,不敢过份逼近。那使鞭的猛汉武艺不弱,斗了十余合,陆无双渐感不支。那人出手与步履之间均有气度,似乎颇为自顾身分,陆无双数次失手,他竟并不过份相逼。

  

   那道人裹好伤口,空手过来,指着陆无双骂道:“古墓派的小贱人,下手这般狠毒!”挺臂舞拳,向她急冲过去。白光闪动,那道人背上又吃了一剑,可是那矮汉的花枪却也刺到了陆无双背心,使鞭猛汉的铁鞭戳向她肩头。杨过暗叫:“不好!”双手握着的两枚石子同时掷出,一枚□开花枪,另一枚打中了猛汉右腕。

  

   不料那猛汉武功了得,右腕中石,铁鞭固然无力前伸,但左掌快似闪电,噗的一声,击正陆无双胸口。杨过大惊,他究竟年轻识浅,看不透这猛汉左手上拳掌功夫的了得,急忙抢出,一把抓住他后领运劲甩出。那猛汉腾空而起,跌出丈许之外。那道人与矮汉子见杨过如此厉害,忙扶起猛汉,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过俯头看陆无双时,见她脸如金纸,呼吸甚是微弱,受伤实是不轻,伸左手扶住她背脊,让她慢慢坐起,但听得格啦、格啦两声轻响,却是骨骼互撞之声,原来她两根肋骨被那猛汉一掌击断了。她本已昏晕过去,两根断骨一动,一阵剧痛,便即醒转,低低呻吟。杨过道:“怎么啦?很痛么?”陆无双早痛得死去活来,咬牙骂道:“问甚么?自然很痛。抱我进屋去。”杨过托起她身子,不免略有震动。陆无双断骨相撞,又是一阵难当剧痛,骂道:“好,鬼傻蛋,你……你故意折磨我。那三个家伙呢?”杨过出手之时,她已被击晕,是以不知是他救了自己性命。

  

   杨过笑了笑,道:“他们只道你已经死了,拍拍手就走啦。”陆无双心中略宽,骂道:“你笑甚么?死傻蛋,见我越痛就越开心,是不是?”杨过每听她骂一句,就想起小龙女当日叱骂自己的情景来。他在活死人墓中与小龙女相处这几年,实是他一生中最欢悦的日子,小龙女纵然斥责,他因知师父真心相待,仍是内心感到温暖。此时找寻师父不到,恰好碰到另一个白衣少女,凄苦孤寂之情,竟得稍却。实则小龙女秉性冷漠,纵对杨过责备,也不过不动声色的淡淡数说几句,那会如陆无双这般乱骂?但在杨过此时心境,总是有一个年轻女子斥骂自己,远比无人斥骂为佳,对她的恶言相加只是微笑不理,抱起她放在桌上。陆无双横卧下去时断骨又格格作声,忍不住大声呼痛,呼痛时肺部吸气,牵动肋骨,痛得更加厉害了,咬紧牙关,额头上全是冷汗。

  

   杨过道:“我给你接上断骨好么?”陆无双骂道:“臭傻蛋,你会接甚么骨?”杨过道:“我家□的癞皮狗跟隔壁的大黄狗打架,给咬断了腿,我就给它接过骨。还有,王家伯伯的母猪撞断了肋骨,也是我给接好的。”陆无双大怒,却又不敢高声呼喝,低沉着嗓子道:“你骂我癞皮狗,又骂我母猪。你才是癞皮狗,你才是母猪。”杨过笑道:“就算是猪,我也是公猪啊。再说,那癞皮狗也是雌的,雄狗不会癞皮。”陆无双虽然伶牙利齿,但每说一句,胸口就一下牵痛,满心要跟他斗口,却是力所不逮,只得闭眼忍痛,不理他的唠叨。杨过道:“那癞皮狗的骨头经我一接,过不了几天就好啦,跟别的狗打起架来,就和没断过骨头一样。”

  

   陆无双心想:“说不定这傻蛋真会接骨。何况若是无人医治,我准没命。可是他跟我接骨,便得碰到我胸膛,那……那怎么是好?哼,他若治我不好,我跟他同归于尽。若是治好了,我也决不容这见过我身子之人活在世上。”她幼遭惨祸,忍辱挣命,心境本已大异常人,跟随李莫愁日久,耳染目濡,更学得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却是满肚子的恶毒心思,低声道:“好罢!你若骗我,哼哼,小傻蛋,我决不让你好好的死。”

  

   杨过心道:“此时不加刁难,以后只怕再没机缘了。”于是冷冷的道:“王家伯伯的母猪撞断了肋骨,他闺女向我千求万求,连叫我一百声‘好哥哥’,我才去给接骨……”陆无双连声道:“呸,呸,呸,臭傻蛋……臭傻蛋……啊唷……”胸口又是一阵剧痛。杨过笑道:“你不肯叫,那也罢了。我回家啦,你好好儿歇着。”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陆无双心想:“此人一去,我定要痛死在这了。”只得忍气道:“你要怎地?”杨过道:“本来嘛,你也得叫我一百声好哥哥,但你一路上骂得我苦了,须得叫一千声才成。”陆无双心下计议:“一切且答应他,待我伤愈,再慢慢整治他不迟。”于是说道:“我就叫你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哎唷……哎唷……”杨过道:“好罢,还有九百九十七声,那就记在帐上,等你好了再叫。”走近身来,伸手去解她衣衫。

  

   陆无双不由自主的一缩,惊道:“走开!你干甚么?”杨过退了一步,道:“隔着衣服接断骨我可不会,那些癞皮狗、老母猪都是不穿衣服的。”陆无双也觉好笑,可是若要任他解衣,终觉害羞,过了良久,才低头道:“好罢,我闹不过你。”杨过道:“你不爱治就不治,我又不希罕……”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门外有人说道:“这小贱人定然在此方圆二十里之内,咱们赶紧搜寻……”陆无双一听到这声音,只吓得面无人色,当下顾不得胸前痛楚,伸手按住了杨过的嘴巴,原来外面说话的正是李莫愁。

  

   杨过听了她声音,也是大吃一惊。只听另一个女子声音道:“那叫化子肩头所插的那把弯刀,明明是师妹的银弧刀,就可惜没能起出来认一下。”此人自是洪凌波了。

  

   她师徒俩从活死人墓中死里逃生,回到赤霞庄来,发见陆无双竟已逃走,这也罢了,不料她还把一本“五毒秘传”偷了去。李莫愁横行江湖,武林人士尽皆忌惮,主要还不因她武功,而在她五毒神掌与冰魄银针的剧毒。“五毒秘传”中载得有神掌与银针上毒药及解药的药性、制法,倘若流传了出去,赤练仙子便似赤练蛇给人拔去了毒牙。秘传中所载她早熟烂于胸,自不须带在身边,在赤霞庄中又藏得机密万分,那知陆无双平日万事都留上了心,得知师父收藏的所在,既然决意私逃,便连这本书也偷了去。

  

   李莫愁这一怒真是非同小可,带了洪凌波连日连夜的追赶,但陆无双逃出已久,所走的又是荒僻小道。李莫愁师徒自北至南、自南回北兜截了几次,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这一晚事有凑巧,师徒俩行至潼关附近,听得丐帮弟子传言,召只西路帮众聚会。李莫愁心想丐帮徒众遍于天下,耳目灵通,当会有人见到陆无双,于是师徒俩赶到集会之处,想去打探消息,在路上恰好撞到一名五袋弟子由一名丐帮帮众背着飞跑,另外十七八名乞儿在旁卫护。李莫愁见那人肩头插了一柄弯刀,正是陆无双的银弧刀。她闪身在旁窃听,隐约听到那些乞丐愤然叫嚷,说给一个跛足丫头用弯刀掷中了肩头。

  

   李莫愁大喜,心想他既受伤不久,陆无双必在左近,当下急步追赶,寻到了那破屋之前。但见屋前烧了一堆火,又微微闻到血腥气,忙幌亮火摺四下照看,果见地下有几处血迹,血色尚新,显是恶斗未久。李莫愁一拉徒儿的衣袖,向那破屋指了指。洪凌波点点头,推开屋门,舞剑护身,闯了进去。

  

   陆无双听到师父与师姊说话,已知无幸,把心一横,躺着等死。只听得门声轻响,一条淡黄人影闪了进来,正是师姊洪凌波。

  

   洪凌波对师妹情谊倒甚不错,知道此次师父定要使尽诸般恶毒法儿,折磨得师妹痛苦难当,这才慢慢处死,眼见她躺在桌上,当下举剑往她心窝中刺去,免她零碎受苦。

  

   剑尖刚要触及陆无双心口,李莫愁伸手在她肩头一拍,洪凌波手臂无劲,立时垂下。李莫愁冷笑道:“难道我不会动手杀人?要你忙甚么?”对陆无双道:“你见到师父也不拜了么?”她此时虽当盛怒,仍然言语斯文,一如平素。陆无双心想:“今日既已落在她手中,不论哀求也好,挺撞也好,总是要苦受折磨。”于是淡淡的道:“你与我家累世深仇,甚么话也不必说啦。”李莫愁静静的望着她,目光中也不知是喜是愁。洪凌波脸上满是哀怜之色。陆无双上唇微翘,反而神情倨傲。

  

   三人这么互相瞪视,过了良久,李莫愁道:“那本书呢?拿来。”陆无双道:“给一个恶道士、一个臭叫化子抢去啦!”李莫愁暗吃一惊。她与丐帮虽无梁子,跟全真教的过节却是不小,素知丐帮与全真教渊源极深,这本“五毒秘传”落入了他们手中,那还了得?

  

   陆无双隐约见到师父淡淡轻笑,自是正在思量毒计。她在道上遁逃之际,提心吊胆的只怕师父追来,此刻当真追上了,反而不如先时恐惧,突然间想起:“傻蛋到那去了?”她命在顷刻,想起那个肮脏痴呆的牧童,不知不觉竟有一股温暖亲切之感。突然间火光闪亮,蹄声腾腾直响。

  

   李莫愁师徒转过身来,只见一头大牯牛急奔入门,那牛右角上缚了一柄单刀,左角上缚着一丛烧得正旺的柴火,眼见冲来的势道极是威猛,李莫愁当即闪身在旁,但见牯牛在屋中打了个圈子,转身又奔了出去。牯牛进来时横冲直撞,出去时也是发足狂奔,转眼间已奔出数丈之外。李莫愁望着牯牛后影,初时微感诧异,随即心念一动:“是谁在牛角上缚上柴火尖刀?”转过身来,师徒俩同声惊呼,躺在桌上的陆无双已影踪不见。

  

   洪凌波在破屋前后找了一遍,跃上屋顶。李莫愁料定是那牯牛作怪,当即追出屋去。黑暗中但见牛角上火光闪耀,已穿入了前面树林。她在火光照映下见牛背上无人,看来陆无双并非乘牛逃走,转念一想:“是了,定是有人在外接应,赶这怪牛来分我之心,乘乱救了她去。”但一时之间不知向何方追去才是,当下脚步加快,片刻间已追上牯牛,纵身跃上牛背,却瞧不出甚么端倪,立即踪下,在牛臀上踢了一脚,撮口低啸,与洪凌波通了讯号,一个自北至南,一个从西到东的追去。

  

   这牯牛自然是杨过赶进屋去的。他听到李莫愁师徒的声音,当即溜出后门,站在窗外偷听,只一句话,便知李莫愁是要来取陆无双性命,灵机一动,奔到牯牛之旁,将陆无双那柄给铁鞭砸落在地的单刀拾起,再拾了几根枯柴,分别缚上牛角,取火燃着了柴枝,伏在牛腹之下,手脚抱住牛身,驱牛冲进屋去,一把抱起陆无双,仍是藏在牛腹底下逃出屋来。他行动迅捷,兼之那牯牛模样古怪,饶是李莫愁精明,事出不意,却也没瞧出破绽。待得她追上牯牛,杨过早已抱着陆无双跃入长草中躲起。

  

   这一番颠动,陆无双早痛得死去活来,杨过相救、怎样抱着她藏身在牛腹之下、怎样跃入草丛,她都是迷糊不清,过了好一阵,神智稍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杨过忙按住她口,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作声!”只听脚步声响,洪凌波道:“咦,怎地一霎眼就不见了人?”远处李莫愁道:“咱们走罢。这小贱人定是逃得远了。”但听洪凌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无双极是气闷,又待呼痛,杨过仍是按住她嘴不放。

  

   陆无双微微一挣,发觉被他搂在怀内,又羞又急,正想出手打去。杨过在她耳边低声道:“别上当,你师父在骗你。”这句话刚说完,果然听得李莫愁道:“当真不在此处。”说话声音极近,几乎就在二人身旁。陆无双吃了一惊,心道:“若不是傻蛋见机,这番可没命了!”原来李莫愁疑心她就藏在附近,口中说走,其实是施展轻功,悄没声的掩了过来。陆无双险些中计。

  

   杨过侧耳静听,这次她师徒俩才当真走了,松开按在陆无双嘴上的手,笑道:“好啦,不用怕啦。”陆无双道:“放开我。”杨过轻轻将她平放草地,说道:“我立时给你接好断骨,咱们须得赶快离开此地,待得天明,可就脱不了身啦。”陆无双点了点头。杨过怕她接骨时挣扎叫痛,惊动李莫愁师徒,当即点了她的麻软穴,伸手去解她衣上扣子,说道:“千万别作声。”

  

   解开外衣后,露出一件月白色内衣,内衣之下是个杏黄色肚兜。杨过不敢再解,目光上移,但见陆无双秀眉双蹙,紧紧闭着双眼,又羞又怕,浑不似一向的蛮横模样。杨过情窦初开,闻到她一阵阵处女体上的芳香,一颗心不自禁的怦怦而跳。陆无双睁开眼来,轻轻的道:“你给我治罢!”说了这句话,又即闭眼,侧过头去。杨过双手微微发颤,解开她的肚兜,看到她乳酪一般的胸脯,怎么也不敢用手触摸。

  

   陆无双等了良久,但觉微风吹在自己赤裸的胸上,颇有寒意,转头睁眼,却见杨过正自痴痴的瞪视,怒道:“你……你瞧……瞧……甚么?”杨过一惊,伸手去摸她肋骨,一碰到她滑如凝脂的皮肤,身似电震,有如碰到炭火一般,立即缩手。陆无双道:“快闭上眼睛,你再瞧我一眼,我……我……”说到此处,眼泪流了下来。

  

   杨过忙道:“是,是。我不看了。你……你别哭。”果真闭上眼睛,伸手摸到她断了的两根肋骨,将断骨仔细对准,忙拉她肚兜遮住她胸脯,心神略定,于是折了四根树枝,两根放在她胸前,两根放在背后,用树皮牢牢绑住,使断骨不致移位,这才又扣好她内衣与外衣的扣子,松了她的穴道。

  

   陆无双睁开眼来,但见月光照在杨过脸上,双颊绯红,神态忸怩,正自偷看她的脸色,与她目光一碰,急忙转过头去。此时她断骨对正,虽然仍是疼痛,但比之适才断骨相互锉轧时的剧痛已大为缓和,心想:“这傻蛋倒真有点本事。”她此时自已看出杨过实非常人,更不是傻蛋,但她一起始就对之嘲骂轻视,现下纵然蒙他相救,却也不肯改颜尊重,当下问道:“傻蛋,你说怎生好?呆在这儿呢,还是躲得远远地?”杨过道:“你说呢?”陆无双道:“自然走啊,在这儿等死么?”杨过道:“到那儿去?”陆无双道:“我要回江南,你肯不肯送我去?”杨过道:“我要寻我姑姑,不能去那么远。”陆无双一听,脸色沉了下来,道:“好罢,那你快走!让我死在这儿罢。”

  

   陆无双若是温言软语的相求,杨过定然不肯答应,但见她目蕴怒色,眉含秋霜,依稀是小龙女生气的模样,不由得难以拒却,心想:“说不定姑姑恰好到了江南,我送陆姑娘去,常言道好心有好报,天见可怜,却教我撞见了姑姑。”他明知此事渺茫之极,只是无法拒绝陆无双所求,只好向自己巧所辩解罢了,当下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起。

  

   陆无双怒道:“你抱我干么?”杨过笑道:“抱你到江南去啊。”陆无双大喜,噗嗤一笑,道:“傻蛋,江南这么远,你抱得我到么?”话虽这么说,却安安静静的伏在他怀□,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那头大牯牛早奔得不知去向。杨过生怕给李莫愁师徒撞见,尽拣荒僻小路走。他脚下迅捷,上身却是稳然不动,全没震痛陆无双的伤处。陆无双见身旁树木不住倒退,他这一路飞驰,竟然有如奔马,比自己空身急奔还要迅速,轻功实不在师父之下,心中暗暗惊奇:“原来这傻蛋身负绝艺,他小小年纪,怎能练到这一身本事?”不久东方渐白,她抬起头来,见杨过脸上虽然肮脏,却是容貌清秀,双目更是灵动有神,不由得心中一动,渐渐忘了胸前疼痛,过了一阵,竟尔沉沉睡去。

  

   待得天色大明,杨过有些累了,奔到一棵大树底下,轻轻将她放下,自己坐在她身边休息。陆无双睁开眼来,浅浅一笑,说道:“我饿啦,你饿不饿?”杨过道:“我自然也饿,好罢,咱们找家饭店吃饭。”站起身来,又抱起了她,只是抱了半夜,双臂微感酸麻,当下举起她坐在自己肩头,缓缓而行。

  

   陆无双两只脚在杨过胸前轻轻的一点,笑道:“傻蛋,你到底叫甚么名字?总不成在别人面前,我也叫你傻蛋。”杨过道:“我没名字,人人都叫我傻蛋。”陆无双愠道:“你不说就算啦!那你师父是谁?”杨过听她提到“师父”二字,他对小龙女极是敬重,那敢轻忽玩闹,正色答道:“我师父是我姑姑。”陆无双信了,心道:“原来他是家传的武艺。”又问:“你姑姑是那一家那一派?”杨过呆头呆脑的道:“她是住在家的,派甚么的我可不知道啦。”陆无双嗔道:“你装傻!我问你,你学的是那一门子武功?”杨过道:“你问我家的大门吗?怎么说是纸糊的,那明明是木头的。”陆无双心下沉吟:“难道此人当真是个傻蛋?武功虽好,人却痴呆么?”于是温言道:“傻蛋,你好好跟我说,你为甚么救我性命?”

  

   杨过一时难以回答,想了一阵,道:“我姑姑叫我救你,我就救你。”陆无双道:“你姑姑是谁?”杨过道:“姑姑就是姑姑。她叫我干甚么,我就干甚么。”陆无双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原来真是傻的。”本来已对他略有温柔之意,此时却又转生厌憎。杨过听她不再说话,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啦?”陆无双哼了一声。杨过又问一句。陆无双嗔道:“我不爱说话就不说话,傻蛋,你闭着嘴巴!”杨过知她此时脸色定然好看,只是她坐在自己肩头,难以见到,不禁暗感可惜。

  

   不多时,来到一个小市镇。杨过找了一家饭店,要了饭菜,两人相对而坐。陆无双闻到他身上的牛粪气息,眉头一皱,道:“傻蛋,你坐到那边去,别跟我一桌。”杨过笑了笑,走到另一张桌旁坐了。陆无双见他仍是面向自己,心中烦躁,越瞧越觉此人傻得讨厌,沉脸道:“你别瞧我。”指着远处一张桌子道:“坐到那边去。”杨过裂嘴一笑,捧了饭碗,坐在门槛上吃了起来。陆无双道:“这才对啦。”她肚中虽饿,但胸口刺痛,难以下咽,只感一百个的不如意,欲待拿杨过出气,他又坐得远了,呼喝不着。

  

   正烦恼间,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唱道:“小小姑娘做好事哪。”又有人接唱道:“施舍化子一碗饭哪!”陆无双抬起头来,只见四名乞丐一字排在门外,一齐望着自己,眼见这四人来意不善,心中暗暗吃惊。又听第三个化子唱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哪!”第四个唱道:“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四个乞丐唱的都是讨饭的“莲花落”调子,每人都是右手持一只破碗,左手拿一根树枝,肩头负着四只麻布袋子。陆无双曾听师姊说起,丐帮帮众以所负麻袋数目分辈份高低,这四人各负四袋,那均是四袋弟子,想起昨天在豺狼谷中相斗的那韩陈二人,背上似乎各负五只麻袋,比之眼前这四人还高了一级。自己若是身上无伤,对这四丐自是不惧,可是现下提筷子都没力气,却如何迎敌?傻蛋轻功虽然了得,但这么疯疯颠颠的,就算会武,也决不能高,一时不禁彷徨无计。

  

   杨过自管自吃饭,对这四个化子恍若未见。他吃完了一碗,自行走到饭桶边满满的又装一碗,伸手到陆无双面前的菜盘中抓起一条鱼来,汤水鱼汁,淋得满桌都是,傻笑道:“嘻嘻,我吃鱼!”

  

   陆无双秀眉微蹙,已无余暇斥骂。只听那四个乞丐又唱了起来,唱的仍是“小小姑娘”那四句。四个乞丐连唱三遍,八只眼睛瞪视着她。陆无双不知如何应付才是,当下缓缓扒着饭粒,只作没有听见,心中却是焦急万分。

  

   一个化子大声说道:“小姑娘,你既一碗饭也不肯施舍,就再施舍一柄弯刀罢。”另一个道:“你跟我们去,我们也不能难为你。只要问明是非曲直,自有公平了断。”隔了一会,第三个道:“快走罢,难道真要我们用强不成?”陆无双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第四个化子道:“我们不能强丐恶化,四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小姑娘,也教江湖上好汉,只是要你去评一评理。”陆无双听了四人语气,知道片刻之间就要动武,虽然明知难敌,却也不能束手待毙,左手抚着长凳,只待对方上来,就挺凳拒敌。

  

   杨过心想:“该出手啦!”走到陆无双桌边,端起汤碗,口中咬着一大块鱼,含含糊糊的道:“我……我要泡点儿汤!”汤碗一侧,把半碗热汤倒在陆无双右臂上。她坐西朝东,右臂处于内侧,这半碗汤倒将下去,她立时身子一缩,转头去看。杨过叫道:“啊哟!”毛手毛脚的去替她抹拭,就在此时,左手向外一扬,四根竹筷激飞而出,分射四名化子。

  

   这四根竹筷去势实在太快,那四个化子还没看清,只觉臂弯处一痛,呛呛声响,四只破碗一齐摔在地下石匝得粉碎。杨过拉起身上破衣,不住价往陆无双袖子上抹去,说道:“你……你别生气……我……我……我给你抹乾净。”陆无双叱道:“别瞎捣乱!”回头瞧那四个化子时,登时惊得呆了。

  

   只见四个乞丐的背影在街角处一幌而没,地下满是破碗的碎片。陆无双大是惊疑:“这四人忒也古怪,怎地平白无端的突然走了?”

  

   她见杨过双手都是鱼汤菜汁,还在桌上乱抹,斥道:“快走开,也不怕脏?”杨过道:“是,是!”双手在衣襟上大擦一阵。陆无双皱起眉头,问道:“那四个叫化子怎么走啦?”杨过道:“他们见姑娘小气,不肯施舍,再求也是无用,这就走啦。”

  

   陆无双沉吟片刻,不明所以,取出银子,叫杨过去买了一头驴子,付了饭钱后,跨上驴背。但刚上驴背,断骨处便是剧痛,忍不住呻吟出声。杨过道:“可惜我又脏又臭,要不然倒可扶着你。”陆无双道:“哼,尽说废话。”缰绳一抖,那驴子的脾气甚是倔强,挨到墙边,将她身子往墙上擦去。陆无双手脚都无力气,惊呼一声,竟从驴子上摔了下来。她右足着地,稳稳站定,可是牵动伤处,疼痛难当,怒道:“你明明见我摔下来,也不来扶。”杨过道:“我……身上脏啊。”陆无双道:“你就不会洗洗么?”杨过傻笑几下,却不说话。陆无双道:“你扶我骑上驴子去。”杨过依言扶她上了驴背。那驴子一觉背上有人,立时又要捣鬼。

  

   陆无双道:“你快牵着驴子。”杨过道:“不,我怕驴子踢我。要是我那条大牯牛跟着来,可就好了。”陆无双气极:“这傻蛋说他不傻却傻,说他傻呢,却又不傻。他明明是想抱着我。”无可奈何,只得道:“好罢,你也骑上驴背来。”杨过道:“是你叫我的,可别嫌我脏,又骂我打我。”陆无双道:“是啦,罗罗唆唆的多说干么?”杨过这才一笑跨上驴背,双手搂住了她,两腿微一用力,那驴子但感腹边大痛,那里还敢作怪,乖乖的走了。

  

   杨过道:“向那儿走?”陆无双早已打听过路径,本想东行过潼关,再经中州,折而南行,那是大道,但见了丐帮这四个化子后,寻思前边路上必定还有丐帮徒众守候,不如走小路,经竹林关,越龙驹寨,再过紫荆关南下,虽然路程迂远些,却是太平得多,也更加不易给师父追上,沉吟一会,向东南方一指,道:“往那边去。”

  

   驴子蹄声得得,缓缓而行,刚出市集,路边一个农家小孩奔到驴前,叫道:“陆姑娘,有件物事给你。”说着将手中一束花掷了过来,转头撒头撒腿就跑。陆无双伸手接过,见是一束油菜花,花束上缚着一封信,忙撕开封皮,抽出一张黄纸,见纸上写道:

  

   “尊师转眼即至,即速躲藏,切切!”

  

   黄纸甚是粗糙,字迹却颇为秀雅。陆无双“咦”了一声,惊疑不定:“这小孩是谁?他怎知我姓陆?又怎知我师父即会追来?”问杨过道:“你识得这小孩,是不是?又是你姑姑派来的了?”

  

   杨过在她脑后早已看到了信上字迹,心想:“这明明是个寻常农家孩童,定是受人差遣送信。只不知写信的人是谁?看来倒是好意。当真李莫愁追来,那便如何是好?”他虽学了玉女心经和九阴真经,一身而兼修武林中两大秘传,但究竟时日太浅,虽知秘奥,功力未至,也是枉然,若给李莫愁赶上,可万万不是敌手,青天白日的实是无处躲藏,正自沉吟无计,听陆无双问起,答道:“我不识得这小傻蛋,看来也不是我姑姑派来的。”

  

   刚说了这两句话,只听吹打声响,迎面抬来一乘花轿,数十人前后簇拥,原来是迎娶新娘。虽是乡间村夫的粗鄙鼓乐,却也喜气洋洋,自有一股动人心魄的韵味。杨过心念一动,问道:“你想不想做新娘子?”